01,
时至岁末,他才敢打一个电话给家里。
“妈妈,今年过年我又回不去啦。”
“哦,知道啦,我们都很好,都还年轻着呢,行了,我和爸爸还要去馆里打羽毛球呢,你自己在外可要注意啊。”
他们的对话结束后,他就回到了岗位上。
因为疫情,就地过年的命令一出来,他就想,怎么和妈妈说呢,自己一年多都没回去了。
自己参加工作时,妈妈送他说了一句话,要他忘记“每逢佳节倍思亲”这句话。
可是,他还是把这句话刻在心底了。
他还记得,小时候妈妈告诉他的话,立世者,家丰国刚,国家强大,家就安全了。
因为这个命令,他和家里就改了联系时间,他磨磨蹭蹭的拖到年尾。
还在心底打了几张完美的稿子,组织半天的语言,思前想后的给自己找了一本厚实的笔记本。
自从他毕业开始,进了部队,顶起了单身贵族的帽子,妈妈原本只关爱自己老头的心思就又广泛了。
学会在他的耳边吹风,问他哪类女孩适合嫁给军人。
也不知古灵精怪的妈妈是跟了时下最流行的追婚队伍的大帮哄,还是真想抱一个小小棉袄玩玩。
他可怕妈妈临场发挥的那些繁文缛节,要他多和七大姑八大姨联系,找一个能担得起媒介的人。
谁想,一个纠结很久的话,就这样简单的结束啦。
他坐在桌前愣着,盯住还没有来得及打开的本和满管油的笔。
他一时觉得自己的大脑空荡荡了,揪了一下头上的短发,顺手后脑壳也被他敲了几下,发出咚咚的响声。
心里升起疑问,是哪里错了吗?他都不知道是自己的觉悟低了还是自己的觉悟被妈妈偷走了。
上大学的那会儿,他也是没有假期的,这是他报考军校之前不知道的事。
原本就想等进了部队,自己的时间就不是自己的了,那就在大学时利用假期陪陪妈妈爸爸吧。
结果,所有的假期,他一直在学校的安排中。
现在,电话打完了,他突然不知道该干嘛。
把手里的厚本打开,在第一页上写了一句话:妈妈的小棉袄有点薄了。
这时电话再次响起,他很快的拿起接听。
“哥,今年你也不回家了吧?”曾安声音里还是熟悉的味,声音里还是有那么一点家乡味,只是更沙哑些。
“嗯,你也是吧?”他声音里透出兴奋,还很活泼,是听到这个电话的声音而兴奋的。
“那就好,我会在年夜值班时向你报平安的。”曾安放下了电话,他现在越来越像他。
他拿着电话的手一时不知道该放哪里,这个家伙,言简意赅的越来越有档次。
难道自己平时就这样的和他讲话的吗?
今夜两通电话都给他了一个下马威,简短还干练,甚至都没有给他留下问候的时间。
他仔细的想,自己和曾安在一起的时候话确实不多,都是曾安向他问的多。
他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妈妈总说他是一个话痨。
填志愿时,他问过妈妈,万一以后不能在她身边时,她会不会很难过。
结果妈妈满脸的喜庆和他说,别把自己当块宝,可算把你养大了,你一上了学,我终于可以有自己的空间了。
他听完一时没有做好接受的准备,这个突然有点疯狂的妈妈,怎么突然就没有了大家闺秀的模样了。
看外面的天越来越晴朗,瓦蓝的透出通透灵气,再回头看妈妈一直在忙着摆弄他爱吃的果脯,他的心情却沉重许多。
妈妈面上越是显得轻松,心里的难过越是重的。
自己的妈妈自己还是了解的,谁让他是妈妈做梦都想要的小棉袄呢。
他在自己的房间里听音乐时,邻居来串门,就听妈妈小声的劝那个邻居。
孩子都大了,早晚都会飞的,离得近工作忙也不一定见天的来陪你。
再说,他不愿意走远,你自己说不定还觉得人家没出息呢。
他在房间里听了很久,最后实在是待不住了,夹着腿跑出房门。
他进卫生间的时候还听到邻居问他:“哎,你在家呢?我看这考完试的孩子都出去旅游了,你咋没去呢?”
他在卫生间门就要关闭时大声的说:“我不出去,我妈妈还指望我给她当小棉袄呢。”
邻居在他在卫生间里自由的发挥时,忙不迭的和妈妈说:“瞅瞅,好孩子都交给国家了。”
妈妈头脑一直是巅峰时刻,眼角瞧他飞奔的样子,就知道他在屋里憋坏了。
“那坏孩子就都成了小棉袄了不成?”两个大人在交流孩子的时候可不管是谁家的,知道是谁生的就好。
妈妈都是会在心底自夸的,这一点他是最有发言权的。
现在,他做不了妈妈的小棉袄了,他的工作不允许。
不过这个选择可是他自己做的,他把桌上的东西收拾了一下,想着,就要过年了,怎么也得像那么回事的辞旧迎新吧。
看了一下时间,是要值班了。
和妈妈说完不回家过年了,他心里的那块石头就轻了许多。
02,
曾安放下电话时,摸摸自己的头,他还不相信眼前的是不是自己。
自己现在都敢这样和老连长说话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他环视一下周围,见一个战士也在往他这里看,他掩不住偷笑的眉眼,光明正大的在军帽下大放异彩。
他那贼贱的表情,就好像在一大箩筐个大饱满红皮的大枣里挑了一个最小的枣,满足感顿生。
此情此景可不是那年的他啦,浴室里的小白羊,夹着尾巴做人,都成了过去。
曾安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言行举止都把老连长学到位了,甚至更胜一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