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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青枫渚

心里快速闪过几个念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来的会是她?她是怎么知道我名字的?是她约我来这的?那东西莫不是她捡着了?如果是这样,可如何是好?

她也同样惊讶,不可思议的笑道:“原来是你?你就是郑垣?”

他慌了,眼睛胡乱瞟着,道:“我不是。”

她笑得更厉害了,说道:“不是?不是你刚才答应什么?睁着眼睛说瞎话。一个名字而已,遮遮掩掩,还不肯告我。”姝宁想着,这人连自己姓名都不敢承认,心里肯定有鬼。

郑垣不说话,心里想着耍赖肯定是耍不掉了,能躲就躲吧。

她见他不做声,直截了当的说:“你的东西是我捡着了,不过请你放心,我不要你的钱。我看你找那个荷包找得很辛苦,可想而知,你一定很在乎这个东西吧。”

说着就把那个绣着兰草的发黄布片拿给他看。

他打断道:“你怎么就确定这个是我的?”他以为他咬死这东西不是他的就可以耍赖到底,毕竟,谁能证明这个东西从他的荷包里掉出来就一定是他的?

她果然说道:“我亲眼看见这个东西从你的荷包里掉出来的,怎么会不是你的?”

郑垣见她果然上当,笑道:“那如此说来,如果小偷偷了我的钱放进他的口袋,而这钱又从他的口袋里掉了出来,难不成,钱就变成他的了吗?”他笑得很是得意,这种辩论他早已炉火纯青。

姝宁一时语塞,但不急不慢道:“证据一确实不充分,好在我还有证据二。”

郑垣不敢相信:“你还能有什么证据二?”

她道:“我正要说呢,因为这个东西上有你的名字‘郑垣’二字。而我刚才喊你郑垣,你也答应了。这下总错不了了吧。”

他这下就更底气十足了,摇头笑道:“我的名字?不可能。”心想:休想诈我,这东西我随身带了一年多了,若真有我的名字我怎会不知道!

她不慌不忙拿下一根簪子,将密集反复的绣线挑开给他看,道:“喏,绣在兰草里面,是郑垣两个字。这用的是白线,年深日久,布片微微发黄,白线这才显了出来。”

这个……失算了,他还真不知道这里面有他的名字。愣在那里,任由记忆飞转,瞬息又回到那个除夕夜晚,一个瘦小的背影蹲在海棠花树下……

证据确凿,他再无法抵赖了。

她见他愣在那里,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恰有一阵风吹来,吹乱了她的头发,他立刻挡在她的前面,板起脸来,说道:“东西我不要了,你爱给就给,爱扔就扔,随便吧。”

她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你辛辛苦苦找了那么久,这个东西就在眼前,你怎么说不要就不要了。你放心,我不会难为你的,我不要你的钱。你只要回答我几个问题就行。”

他道:“你的问题我不感兴趣”。说完就走,经过她身旁时微微侧了一下肩膀,这就要离开了。

等会儿,他刚刚说的是“不感兴趣”,他为什么不问“什么问题”,又或者干脆说“不知道”。想到此处,瞬间松了一口气,断定这个人就是自己要找的那条“漏网之鱼”,也更加证实了自己之前的猜想。

姝宁大喝一声:“站住!你知道你现在的思想有多危险吗?郑垣,我警告你,我五妹可是有丈夫的人,请你自重。”

他听到这里倍感莫名其妙,不得不又折回来,气道:“什么五妹?怎么好端端的又扯上你五妹了?那我还有未婚妻呢,也请你自重。”

姝宁见他不走了,心机得逞,问道:“你既然跟我五妹没有关系,那为什么会如此小心收藏她的东西?”

他嗤之以鼻:“你怎么就认定这个东西一定是你五妹的?荒唐,可笑。”

她这才耐心将卢家独门秘诀“飞燕绣”的事情说了一遍,顺便也解释了自己不会“飞燕绣”的缘故。

郑垣听他啰哩啰嗦说了一堆,不以为然道:“那是你见识浅薄,会这绣法的人自然多的很,怎么可能只有你们卢家人会。”他之前肯定知道这飞燕绣,此时不过垂死挣扎。

她笑道:“这好办,你找一个出来给我看看,找出来我就服你。另外,我这有个荷包就是我五妹送的,这用针的绣法我可以一针一针挑与你看,再与这棵兰草做对比,一针一针与你讲解明白。”

他连忙摆手,道:“罢了,罢了,不用,不用,真是怕了你的认真。”

她道:“那你说说看,你怎么会有我五妹的东西?”现在,该轮到她得意洋洋了。

他一脸难为,道:“饶了我吧,我真的不认识你五妹。”

她不依不饶问道:“哦,那这谁送给你的?除了我五妹,还有我母亲?大嫂?二嫂?”一边说一边用手捋捋耳边的头发。

他挡在她的面前,不停的思索着接下来该如何回答。

她缓缓说道:“那天下雨,你问都不问我是谁,就把卢大人的东西拿给了我,说明你本来就认识我,不需要问对不对?另外,我猜太医院的那个人也是你吧!因为我问过我大哥了,他说他没跟任何人提过我有咳疾的事;还有集贤楼、弘文馆、藏书阁都跟你难脱关系吧;再有就是眼下这棵兰草,这一切都说明一个真相,那就是……”

她在这里一边说着话一边踱着步,他也随着她来回移动。不等她说完,抢先回答:“我招了,是你母亲送给我的。”

她拍手哈哈大笑起来:“你承认了?天哪,你居然承认了。漏网之鱼,我终于逮到你了。哈哈,我就说么,诺大的皇宫,怎会找不到一个跟我们卢家有关系的人。那你为何一直嘴硬不肯承认?”

“我……”他也不知从何说起。

在这深宫之中,这样爽朗开怀的大笑还真是少见。他看她笑得那样天真烂漫,不觉又陷进回忆里。

她兴奋道:“你从来没问过我的名字,是因为你本来就认识我,你就知道,不需要问对不对?”

他闭着眼睛狠狠吸了一口气,说了声:“是的。”随即睁开眼说道:“我们在这里呆的太久了,独行、私会在宫里可是大忌,你早点回去吧,被人发现就不好了。”

她道:“可我还有很多事情没问你呢!你一定知道失忆前的我,对不对?”终于问出了积压心头的问题。

他道:“是的,我全知道。可是时间不早了,这里风也大,你快回去吧。”

她急切道:“可你还没告诉我呢?”

他道:“你真想知道?”

她那无比渴望的双眼闪烁着真诚。

“那好,”他用手指这不远处说,道:“那里是白沙汀,明天还是这个时辰。”说完作个揖,从她身边侧了个身跑掉了。

姝宁抬起手,在自己的袖口处闻了一下,就这么一瞬间,她没有注意到郑垣跑掉时嘴角难掩的一丝笑意。

这天晚上回到家,郑垣发疯似的找东西。关了门,一个人在卧房里面翻来翻去,终于在一个大梨木箱子里找见了一堆绣品,然后一一摆开,铺满一床。有手帕、汗巾、头巾、香袋、腰带、贴身衣物、护膝、鞋垫、褙子、桌帷、靠背等,上面绣的有蝴蝶、喜鹊、鸳鸯、金鱼和各色花卉,绣最多的依然是兰草——各式各样的兰草。

他拿起来一件一件的欣赏,轻轻抚摸着每一针每一线。自言自语道:“我竟不知你什么时候绣了如此之多的东西,却一件也没送出去。”

最后,终于找见了那双袜子。他在梳妆盒上随手拉出一个抽屉,拿起一支簪子,把兰草挑起来看,果然里面也有字,在灯下努力认了半天,竟是个“子”字,心想为什么会是个“子”字?忽又想到,那么另一个定是“戍”字了,挑开看了,果然是个“戍”字。

一个念头闪过:天意啊,姝宁呀姝宁,终究是你埋下的伏笔,还需由你来为我解开。如果不是今日你告诉我里面有字,我到死都不会想到。

待要把簪子放回去时,他却忘了是哪个格子,随手又开了一个,里面是扇子的坠饰,玉佩的流苏和一根红绳,上面依然是一串绳结,他看着眼熟。拿回书房和之前的那根一对比,显然是一对。

他痴痴的看着,叹道:姝宁呀姝宁,你究竟默默的做了多少我不知道的事。

于是兴奋的一夜无眠,细细思索编了一个故事,反复推敲几遍,打算明天去白沙汀说给她听。

这晚,姝宁躺在床上,趁着月光看手心里的那朵兰草,想着明天郑垣肯定会来,他一来,自己心心念念探寻的答案就有了。终于要知道事情的真相了,难掩心中的激动与欣喜,脑海里不停浮现今日在青枫渚与他的对话。

忽然想起:看着这布片发黄的程度,少说也有四五年吧。四五年,恰是我落水失忆之前,再加上他竟然认识我母亲,那他一定知道很多我们卢家的事。等会儿,认识我母亲?他怎么认识我母亲的,而我母亲为什么会送给他这个,这究竟是个什么?像是从什么东西上剪下来的。嗯,是了,明天见了面,一定要好好问问他。

想到此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兴奋的也是一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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