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后,沈冬荣拉开房门,对着在门外等着的赫连睿摊手皱眉道:“你这衣服也太大了些……”
摊手间暗红肩领又簌簌地往下滑,沈冬荣忙用手拽住往上提。
赫连睿看着自己的衣服像块绵软硕大的衾被一样松松垮垮的穿在她的身上,愈发显得她瘦弱娇小,像个稚童一般,不禁轻声出笑,抬起手将她往屋内轻轻一推,随即跟着踏入房内关好房门。
沈冬荣被他猝然一推,脚跟踩到垂在地上的衣摆,一个不稳竟是直接摔倒趴在地上。
沈冬荣:“……”
赫连睿对自己的手笔恍若未闻,兀自走入内间里,半刻钟后方徐徐而出,手里拿着件墨绿色的武袍。
“以前未在暄都久居,故而衣服没有多少,方才是我考虑不周,给你的外袍过于大了些,这……应该是我十二岁时所穿的袍子,你试试合不合身。”
说着大手一挥,将武袍扔给了她,转而背手出门。
还真拿她当个小孩……
片刻后,房门再次推开,赫连睿打量了几眼一身墨绿武袍的沈冬荣,衣服倒是合身又英气,只是这人可是没一点精神气。
一夜未睡,又浸泡在湿冷的池水里一遭,沈冬荣此刻实在形容枯憔目色疲惫,又想到之后还有一堆事情等着自己处理,更是心力交瘁。
赫连睿是行军打仗之人,纵使一夜无眠,也像个没事人一样依旧风采奕奕,他看沈冬荣神色不佳,开口道:“我送你回去。”
沈冬荣强撑着点了点头。
走至马厩,赫连睿打了个唿哨,照夜白应声而来,然而来了之后马头却急躁地连连拱着赫连睿肩胛,赫连睿会意,往马厩里走去,沈冬荣跟着抬眼往厩里一瞥,却看见一抹瘦小的灰影正在马厩里的角落边上津津有味地嚼着干草。
“小灰驴?!”
沈冬荣顿时来了生气,低声喊道。
赫连睿看看驴,又看看沈冬荣,开口道:“这驴你认识?”
沈冬荣讪笑:“这驴是我的……”
赫连睿剑眉一挑。
那驴听见动静,抬起驴头往这边望,嘴里还一动一动地嚼着干草,沈冬荣汗颜,主人家就在旁边看着呢,这驴还偷吃地理直气壮,不仅如此,嚼完之后,还对着他们“嗯昂”地嚎叫了一声。
仿佛是在赞叹这上好的干草是多么美味。
沈冬荣:“……”
这驴是怎么进来的?
赫连睿开口道:“侧门的墙上有个半人高的狗洞,它应该是从那里钻进来的。”
沈冬荣:“……”
小灰驴啊小灰驴,为了几口上好的干草,你竟然甘愿钻狗洞?
沈冬荣实在觉得气极又好笑,不料一口气血竟是翻涌而上,耳朵更是如蜂鸣般开始嗡嗡作响,赫连睿眼尖,见她面色苍白的可怕,心里暗道不好,下一秒,人就直直地往他怀里倒去。
赫连睿扶着晕倒的沈冬荣,眉间一拧,直接抱人翻身上马,从院子里离开纵马而去。
冯苓在赫连侯府大门前理了半天的衣襟,末了又从袖袋里掏出一柄小小的铜镜,左右照看一番,觉得除了那颗还未完全消褪的红泡有些碍眼外,一切都看起来完美无瑕,她深呼了一口气,平缓下自己紧张期待的心情,嘴角勾起一抹娇媚艳丽的笑容。
待会叩开赫连候府的大门,自己一定要给睿哥哥留下最惊鸿一瞥的照面。
冯苓想着,提起裙摆正要拾阶上去,赫连候府的大门“嘭”地一声就被打开了,紧接着一匹通身雪白的骏马飞奔而出,疾风闪电般带起一阵尘嚣,冯苓抬起的左脚一顿,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吓了一跳,忙侧过身子让开道路,仓促间手中的铜镜滑落,掉在地上摔了个七零八碎。
冯苓毫不在乎,因为她的目光一直都死死地定在那个骑着骏马的人身上。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睿哥哥还是那般高大俊朗……
然而下一秒在看到她的睿哥哥怀里还抱着一个穿着绿袍的身影时,她倾慕流转的目光霎时变得愤怒嫉恨。
这人是谁?!为何会在睿哥哥的怀里,为何……还穿着十年前睿哥哥救她那次穿的衣服?!
骏马出门在街道上驰骋而去,冯苓面色不甘地盯着马蹄远去的方向,心中复杂难言,刚刚蜷在睿哥哥怀里的身影似乎是位男子,难道睿哥哥……
上过早朝,皇帝在承乾宫批阅奏折,批到吏部尚书秦追的折子时,忽而想到今日早朝时除殿阁大学士柳清和身体抱恙告假之外,还有一人无故缺席,似乎是他钦点的榜眼,大理寺少卿沈、沈……
皇帝脑中似乎现出了一个人影,毕竟殿试的时候进士们都在殿前由他钦点,但是怎么想他也想不出榜眼叫什么名字。
“朕钦点的榜眼,那个大理寺少卿叫什么名字来着?”
皇帝放下奏折,扭头看向在旁一直静静立着的成公公。
“……叫沈冬荣,陛下……”成公公垂着头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