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客背靠着门，直到听见他们离去的声音，才泄了气一般，瘫坐在地上。回想起昨夜父亲的话，他简直痛苦得没办法呼吸。往事也如潮水一般涌上心头。
那是几岁的时候？四岁，还是五岁？似乎是寒冷的夜晚，父亲当时把他带到一个黑漆漆地屋子里，给他一柄匕首，让他杀了躺在角落里的人。
说是人，也不确切。那人头上有毛茸茸的耳朵，应是弃灵。父亲说，想要变强，就要杀死弃灵，炼化灵丹。他不肯，父亲就抓住他的手朝弃灵刺去。他就是个几岁的孩子，如何斗得过大人，一口咬住了父亲的手。
那次父亲特别生气，让他跪了一整晚。那晚真冷啊，后半夜还下起雪来。迷迷糊糊地，好像被人温柔地抱住。等他醒来时，已经睡在自己的小床上。说来也奇怪，原以为父亲还要继续逼迫他，或者继续惩罚他，可父亲似乎忘了那件事。那间黑漆漆的屋子，他再也没去过。
那件事后的第三天，他刚刚好一些，就听说弟弟发烧了，他赶紧跑去琊苑。弟弟瘦瘦小小的，缩成一团，脸红红的，还挂着泪痕。他赶紧把手搓热，温柔把握住小柳清复的手。
谁知弟弟醒来见到他，竟吓得直往后退。他不明白，以为弟弟烧糊涂了，赶紧爬上床抱住弟弟。而弟弟哭得更凶了。
如今想来，为何柳鸣鸢后来不仅没提过再让他夺丹，为何柳清复紧接着就发烧，甚至不让他握手。还有白玉婵那日临走时说的那句话，为何柳清复明明更爱黑色，却从来只穿金衣。
为何？
答案，原来一直都摆在眼前。
而柳清客这么多年做了什么？
故意不给柳清复过生辰，故意不给他好脸色，经常因为他夺丹的事发脾气。
昨夜父亲的话再次回响起来：
“你以为你凭什么假清高？不过就是那小子愿意替你而已。儿子，我不瞒你。你的资质比他强多了，若不是他拼命求我，我才懒得给他机会。这么多年过去，事实证明，他的确是块朽木。咱们家养了个弃灵，活了好几百的大家伙。那位可等着吃柳清复呢。若你还是这么差劲，我不敢保证，柳清复还能活多久。……要我说啊，你夺丹，实力大增，接管柳家，到时候谁不得听你的。还是说，你就这么恨他，宁愿他去死了？”
柳清复会死？他不能……
柳清客混混沌沌地走着，回神时才看到，原来走到琊苑门口了。
犹豫一下，还是敲了敲门。
过了好一会，门才打开。穿着里衣的柳清复一愣：“哥？”
柳清复亲自来开门，倒也没什么奇怪的。他自幼喜欢独居，院里本就没什么丫鬟，白日里才有些人气儿，丫鬟们会来打扫收拾。
“郁今呢，他怎么不来开门？倒让你亲自来。”柳清客有些不自然地岔开话题，“夜里凉，里面说吧。”
“好。”
柳清复摸不准柳清客的想法，但深更半夜来敲门，肯定是大事。他关好门，跟在柳清客身后，一时倒有些恍惚，小时候两兄弟形影不离的，像这样安安静静走在一起，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你……”
柳清复听到说话声，赶紧抬头看他。柳清客尴尬地轻咳一声：“你……以后不要夺丹了。”
柳清复一凛，果然。他自嘲一笑，自十三岁那年夺丹事发，两兄弟之间唯一的话题就剩下这个了。
“哥，对不起……”
“不，是我对不起你。”
柳清复彻底愣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柳清客走到他面前，双手重重搭在他的肩上：“夺丹的滋味并不好受。这么多年，你受苦了。”
柳清客看着柳清复，若是能重来，他宁愿当时的自己不那么固执，也许今日，便不是这样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