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颜走出来后松了一口气,她满心只想把那间仓库里的空气全都吐出来。
她虽然经常接触到人的生与死,但还是没办法习惯。尽管在遗体前绷紧神经而保持住平静,但她其实只想立刻撇开目光。
围观群众的视线聚集过来,她移开视线,接着,她看到不远处少年的身影。 先前听到报案人是一名少年,看来应该就是他。
少年的年纪看似和她差不多。她本来以为少年应该显得更为惊慌,没想到却镇定得甚至有些狂妄。
这时,一名中年女性不顾被雨淋湿,分开人群来到仓库前面。
“献儿……我儿子在哪里?”吕颜也听见这句悲伤的话。
女人推开守卫,走进仓库。只有这个时候,现场变得一片寂静。四周笼罩在几乎令人误以为连雨都停了似的寂静中。打破这阵寂静的同样是这位母亲。仓库里传来几乎撕开黑暗的尖叫。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因为这位母亲的恸哭而僵住表情。
吕颜万般不忍,忽然间她感觉到一股视线,转头一看,就与那个少年视线交会,原来他也一直盯着吕颜。
就在每个人都因为听到那位母亲的哭声而视线被吸引的时候,就只有他看着吕颜。
现在应该找他说话吗?吕颜心中突然出现了想听听这个少年话的念头。
她先是和跟在身后的朱寿谈了几句,然后走到了少年身边。
“你叫余霜?”吕颜尽可能表现得成熟,她觉得自己多半比少年年长,两人身高差不了多少。 “你是谁?”余霜冷漠的问道。
“我叫吕颜,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我也有问题想问。”余霜目光笔直地回望吕颜。
“你和别人不一样,所以我很好奇。”他说道。 “啊啊,我想也是,毕竟我这么一个女子来到案发现场。”吕颜觉得自己明白了余霜的意思,不由无奈说道。
“我不是说这个。”余霜摇了摇头,“刚才听到献哥母亲的尖叫声时,无论是围观的村民还是捕快或者守卫,都露出各式各样的表情:同情、悲伤、不忍,或是后悔不该留下来听到那样的惨叫。虽然这些情绪很多样化,但都大同小异。”余霜呼出来的气几乎要喷到吕颜脸上,他近距离直盯着她。
“只有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吕颜似乎被少年的气势威慑住,下意识问道。
“你一脸充满罪恶感的表情。”余霜的视线仿佛要看穿她的内心,让吕颜心头微微一震。
“你的罪恶感是针对献哥的母亲,在这个状况下会产生罪恶感,可以想到的理由有三个。第一,你就是凶手而后悔杀了人,但我怎么想都不觉得,对官府这么有影响力的人物会是凶手,至少这种人应该不会傻傻地跑来这里。第二,你是献哥的恋人,逼得献哥自杀。可是你似乎并不认识献哥,所以这个理由也不对。” 这个少年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在那种状况下,却独自在想着这些事?
“剩下最后一个理由,就是你觉得自己在做不是这个状况下该做的事。也就是说,你虽然对官府很有影响力,却不是在侦办献哥这件凶杀案。而你要做的事,内容不能告诉任何人,所以你才会对他母亲产生罪恶感。我有说错吗?” 少年昂着头看着吕颜问道。
“你如果不是官府的人,那你到底是什么人?插手这件案子目的是什么?”余霜追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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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颜吃惊地微微张嘴,这个少年怎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收集到这么多情报,还一针见血地切入核心?自己本想提问,不知不觉间却受到他审问。
“我、我才要问你、你是怎么回事呢?他死了你有什么感觉?你什么感觉都没有,只是在观察吗?你朋友明明死了吧?好可怕。你跟他真的是朋友吗?”吕颜只做得出这样的反击。她的最后一句话让余霜忽然别过脸,往后退开一步。少年一踏出吕颜的伞下,雨点就猛烈打在他身上,让他的头发也在转眼间湿透。头发沾在少年撇开的侧脸上,遮住他的表情。
“对……对不起。”吕颜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向这个少年道歉,她觉得自己如果再不走开就会被他完全看穿。
少年的话说对了,自己的目的不是找出谁杀了李献。不管找不找得到真凶,对她而言都不怎么重要。她的的目的是追查妖物。
……
“为什么你要代替我被打? ”
“要是放着不管,被打的就是你吧? ”李献擦了擦瘀青的脸,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看了一眼少年,无奈说道:“你就不会伸个手拉我起来吗?”
“是你自己跑来强出头,自己跑来挨揍,我可没求你帮忙。”少年倔强地说道。
“哈哈,这倒也是。不过,总算赶跑这些欺负你的人了,对了,我叫李献,你叫什么?”
“余霜。”
……
余霜静静睁开眼睛,吐出一口浊气。
当他回到自己住处,已经是案发后过了一天一夜。他躺在床上什么也不做,只是看着天花板。
“不管想几次都想不通啊,献哥……”余霜下意识地按住自己的耳朵。他感到耳鸣,尖叫似的耳鸣让他嘴角微微抽搐。他很清楚耳鸣的原因,是献哥的母亲看到儿子的死状而发出的尖叫声,直到现在还缭绕在他耳里。但他同时也想起那个叫吕颜的女人对他说的话。
“我、我才要问你、你是怎么回事呢?他死了你有什么感觉?你什么感觉都没有,只是在观察吗?你朋友明明死了吧?好可怕。你跟他真的是朋友吗?”
耳里回荡的尖叫声越来越严重,余霜捂住耳朵,缩起身体。
“献哥,我一定会帮你抓到凶手!余霜这么说服自己,落入浅浅的睡眠之中。
从案发以来过了五天,朱寿衙门的大堂前,面露难色。
经过仵作的反复检验,得到的结论却是,李献死因是自杀……
可让朱寿理解不了的时,当他把验尸结果呈现上面时,却被告知,这桩案件被定性为谋杀!
“头儿,您还在想自杀的可能性?不是已经认定柴刀是投掷过来的吗?”下属孙放说道。
“哼,那些糊弄人的报告你也信?李献的尸体是我亲自验查的,从伤口的深度和角度来看,都是死于自刎,我就是弄不清楚上头想当成凶杀案处理的背后意图。”
“头儿,会不会是因为那……太一门仙师的原因……”孙放突然说道。
朱寿眉头紧皱,在大堂前来回踱步,忽然,他眼眸一凝,然后露出精光,“难道说……”他脑海中浮现一个假设,可是这个假设实在太偏离实际。
吕颜打开大门,神情茫然地看着站在院子外的少年,她嘴里还咬着一串糖葫芦,表情有点呆滞。
“余霜?”吕颜一边诧异地说道,一边飞快咀嚼着嘴里的糖葫芦,就像一直贪吃的松鼠。
“我有件事想要问你。”遇余霜面无表情地说道。
“你什么怎么找到这里的?”吕颜神色疑惑。
“那天遇到你的时候,从你身上我隐约闻到了月嬗香的气味,这种香囊是海安城里张家香铺特有的产品。”余霜淡淡说道。
“光凭香囊的味道你就找到了这里?”吕颜不可置信地说道:“海安城这么大,使用这种香囊的肯定不止我一个人。”
“除了香囊之外,你当时身上穿的衣服布料也不是廉价的玩意儿,款式也是海安城最近流行起来的。你长的不差,相信只要去过店里,对方一定有印象。”余霜看着吕颜完美无瑕的脸继续说道:“你来头似乎不小,我猜做好衣服应该不用自己去取,会有人亲自送到府上,只要花点银子跟城里几家最好的裁缝铺打听一下,就很容易找到你的住处。”
“你……”吕颜吃惊地说不出话来,她其实来海安城已经有大半个月了,本以为自己行动轨迹隐秘,没想到被眼前这个少年轻而易举地就找到了。
“我想问的只有一件事。”余霜走上前一步,身上有一种吕颜第一次见到他时同样的沉重气氛,他以阴沉的眼神问道:“你为什么在找牛头?”
“她的目的是找出牛头?”孙放激动的惊呼声引来衙门内来往人员的关注。
“闭嘴,别囔囔!”朱寿呵斥道。
“头儿,虽然小牛的头的确没找到,但这应该不可能是她的目的吧?您想想,是小牛的头耶?能干什么?煮着吃吗。”
“……真不知道当初为什么要留你在我身边啊。”朱寿头疼般叹息一声。
孙放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继续问道:“可是头儿,我实在不明白,那个……仙师要找小牛的头做什么?“
“我不清楚她找牛头的用意,但我相信我的直觉不会错。我很清楚的记得,当时那个女子在见李献的尸体时表情并没有任何变化,似乎对这样的情形司空见惯。她淡漠的表情直到看见了无头的小牛才发生变化。”朱寿深吸一口气用回忆般的语气喃喃说道:“在她看见无头小牛的一瞬间,她露出的是那种果然如此一般的释然模样,她似乎早就料到这里会出现无头的小牛!”
说道这里,朱寿盯着孙放一字一句讲道:“她,还有她带来的人,对这起案件是凶杀或自杀都没兴趣。不,他们根本没把死掉的人放在眼里。小牛的无头死尸,才是这些人真正的目的!”
(PS:依旧6000大章奉上,这几章回忆算是对余霜之前的经历做了个补充描述,和后续其他案件也有紧密的关联。最后,谢谢捧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