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族势力树大根深,姜正辅眼下虽遭拘禁,但内侍省与殿院也绝不可能全无衡量——
局面发展至此,所谓淮阳郡王被毒害的“真相”,已非是最重要的。
任谁都看得出,这是一场博弈,士族寒门,帝位江山,皆牵涉其中。
同样无法置身事外、受各方牵制的内侍省与殿院,在这场博弈中,一时尚无法做出真正的抉择。
初夏多雷雨。
是夜,一行车马软轿,从偏门入了京中定北侯府。
萧牧去往偏厅相见时,十余名等候在此的士族官员立时迎上前去,抬手施礼,眉眼间神态无不郑重。
“此前我等,待萧节使多有得罪之处……此时还望萧节使可摒弃前嫌,为江山社稷而虑!”
“令公对此局面已有预料,此前曾留有一言,让来日我等落入难以转圜之境,可来寻萧节使相议——”
“李蔚这妇人……手段狠绝毫无顾忌,所作所为只顾夺权罢了,全然不问社稷安危……此等人若是称帝,大盛与天下危矣!”
“此时内忧外患,南诏之战尚无定论,突厥异动,安西节度使曾昕已反,各处欲趁火打劫者不计其数——”
“当务之急,必先安内!”
“李蔚擅权乱政,祸乱社稷,我等愿倾力掩护萧节使暗中出京,去往北地调兵,领兵匡正护卫京师,为大盛清患!”
“如若淮阳郡王终是难愈,届时便请萧节使出面,从宗室子弟中另定新君!”
最后一句,是提醒,是试探,亦是允诺。
这般乱局下,他们不得不依靠对方的兵权,但又不得不惧这“与虎谋皮”的后果——
故而,有些共识,彼此之间,必须要提早达成。
将来日择选拥立新君之权交由对方,是他们所能给出最大的诚意。
这必然会生摄政之患,但如此局面,已别无选择——求人办事,总要拿出诚意。
到底所谓摄政,也还需有政可摄……
至于来日如何,只能待将大局稳固之后,再见机行事徐徐图之。
他们将来意已然剖明,但那眉眼清冷的青年却仍未曾开口。
在这沉默中,众官员心中起伏不定。
须知,这本就是一只虎,一只危险而凶猛,獠牙利爪俱全,可单独成事的巨虎。
在此之前,他们一直将对方视作存有异心的劲敌——
若非令公有言,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要来寻对方。
就在其中一人忍不住欲再次开口时,只见那惜字如金的冷峻青年拱手道:“萧某愿与诸位共守社稷。”
厅外雷声不止。
众人眼底忐忑散尽。
……
雨夜喧嚣,却正也是行事的好时机。
永阳长公主府中,一名女使轻手轻脚地自室内退出去后,床帐内的衡玉慢慢张开了眼睛。
静待半刻钟后,她无声起身下床,将床帐整理恢复原样。
窗被推开,她钻身而出,自窗台无声滑落,关窗后,冒雨来到了那片竹林前。
“阿衡!”
少年于亭中走出,将备好的油衣雨具递给她。
穿戴好后,二人于雨中,轻车熟路地离开了此处。
借着雨势遮掩,京中昔日的舒国公府内,此时迎来了一位久违的客人。
晏泯撑着伞,立于一方庭院天井中。
瓦上灰尘被雨水冲洗干净,梁柱斑驳为夜色所掩,一切衰败之象均可被忽视,这一瞬,他仿佛还可以欺骗自己尚处昔年时光之中。
他于雨水静立许久,眼前闪过一幕幕旧日画面。
他仿佛听到幼童的追逐笑闹之音,朗朗读书之声。
幼童与兄长坐于廊下,不远处长廊的尽头,一对夫妇望着他们,眉眼含笑。
“看着”那对身上似萦绕着如日月之光的夫妇,晏泯也笑了笑。
而后,他缓缓闭上眼睛。
良久,复才重新张开。
那些幻想人影悉已消散不在。
有些东西被卸下,似就是一瞬之事。
……
次日,京师外,西营中,有士兵快步入得军帐内。
“赵将军,营外有人求见!”
“何人?”
“对方未曾透露姓名,只说您见了这个,便明白了……”
那士兵说着,双手将一物呈上。
那姓赵的将军定睛看去,顿时色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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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晚了来晚了,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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