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菊青坐卧不安,一会儿照镜子,儿子会不会嫌她老?自己年轻的样子他没见到,一下子认了个老娘——年轻时她不是大美人也是比一般人像样的;一会儿去找衣服,穿什么衣服见儿子呢?衣帽间里衣服太多,陈列铺排着堪比服装店,而且是高档服装店。她大略算过,她这个衣帽间,衣服的购置价上百万。还不算保险箱里的珠宝,它们上千万的。
钱多得用不完,如今来了个新儿子帮她花钱。
她挑了件家居薄袄,真丝缎面,纯手工货,特别是那绣花,机器纺不出来。红色的,喜庆,式样又是居家随和的。照照镜子,满意的。虽然上了年纪,但钱堆出了一个发型精致、面容精妆、衣饰高档的有点贵妇气质的半老徐娘。
她还对丈夫说,保险箱里的一只钻戒,等见到媳妇即李坤兴的妻子时送给她。2克拉的,十年前花30万买的。
至于给新儿子的礼物,他们刚才商量是一只手表,家里有劳力士、江诗丹顿,都是准备送人的礼物。两只表都是20几万,让李坤兴挑,他们估计他挑江诗丹顿,劳力士太土豪,或者客气,都不要。
他们还商量,要给新儿子一百万现金的见面礼。尤茂昆刚才让会计送来了一张支票。估计李坤兴更不会要。这是他们的心意,儿子不要的话以后来日方长。当然,最多金钱代替不了亲情。亲情才是无价的;但是,不能因为亲情无价就看低有价财物的作用,它们是相互促进的嘛。
这边,李坤兴急急地往回赶。照尤茂昆发来的微信地点打开导航,57分钟能到。李坤兴来开庭坐的是当事人单位的车。一路上,李坤兴不能跟他们说刚认了个亲生父母,只能平抑心情,与当事人——企业的副总说案子的事。这是一只上诉案,对方一审败诉后上诉的,李坤兴说今天开庭没意外,对方的所谓新证据也不足以推翻原判决。但话不能说满,又说了不利的方面,说虽然有八成把握,但如果那两成被法官看重——这部分有法官的自由心证和裁量权,就难说了。副总粗通法律,也经历过类似案子,他与以前的比较,说之前的赢得轻松,言下之意似乎怀疑李律师的代理能力。李坤兴便深入浅出地说明两只诉讼看似同样实质有重要节点不同,说得副总认同了。车里人说话就不多了,司机是只开车不说话的。但不能冷场,一般人概念中,律师是外向的,能说会道,李坤兴自认为自己性格中性偏外向,在庭审后他本不爱说话,要在脑子里复盘,思考相关延伸法律问题,但不能冷场,律师不说话是大忌,装酷更是笑话,因此他没有让车内长期没人说话,便问问企业其它情况,提点法律建议。毕竟这个企业给他一年8万元顾问费的。
这样,他就没工夫想接下来的与亲父母会面的人生大事。
一个小时后到达,李坤兴对副总道别。他说的是到一个企业董事长家里去,有法律事务。律师当然要借机抬高自己。
李坤兴站在别墅前,见大院子的铜栅栏门半开,就走了进去。太阳已经西斜,阳光照射在蓝幽幽的大幅的别墅落地窗玻璃上,反射李坤兴身上,背后的斜阳也照着他,他如同舞台剧的中心人物。也许这昭示着他即将登上新的人生舞台。
他打电话给尤茂昆,说已经在家大门口了。然后慢慢走到别墅的精铜大门前。
开门的是尤茂昆。他一把李坤兴拉进门,什么也没说,拥抱他。
李坤兴自然体会到其中的意味。一老一少,两个七尺男人,泪流满面。男儿之泪,此时不弹何时弹?
解菊青在边上看着,不打扰他们作为父子的第一次相逢。而她更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亲生儿子,34年了!眼泪不经召唤、不容抑制,如决堤江水滚滚流出。
只是,她还是能强制自己不要太激烈太失态,所以虽然啜泣有声但低沉有节。
34年了,襁褓之中被隐形之手分离,如今又被神秘之人密告得以回归,亲儿已经长得比丈夫还要高。丈夫也有一米七五的。亲儿活脱一副丈夫年轻时的身材。
泪水模糊也要看看儿子的脸。她看到李坤兴的下巴搁在亲父的肩膀上,那张脸,分明有自己年轻时候的影子。她再无法控制自己了,上去抱住亲儿子,重重地哭,轻轻地喊:“儿子,你总算回来了!”
女人当然比男人哭得放肆,但也不能过久过烈。她以前没少看电视里一档叫“等着你”的寻亲节目,这几天更是网上搜寻,无比的代入感,擦掉了多少纸巾。她向往自己亲历那种场面,但不想像有些母亲那样哭得呼天抢地,没完没了。何况儿子是律师,不能让他觉得亲娘没文化。自己不但有钱,还是个知性女人。
电视里,久别相认的亲人是要主持人说“别太激动坐到位置上慢慢聊”,然后将他们搀扶到座位上的。这时尤茂昆出来当主持人角色。他抽出身子,说,我们团圆了,太好了,坐下多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