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上的地方,如果你不会迷路的话。”
“我尽量不迷路。”
铁门锈迹斑斑,并不厚。我穿过铁门,门后一片漆黑。我的灵体在夜里的视力十分好,即使一点光都没有,面前的一切就如同暴露在白昼之下。这一点是在我生前没有的,也是新的发现。
铁门后是一间厨房,厨房虽然厨具放的杂乱,但都被清洗过了,上面积了一层灰尘。离开厨房后,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很长,看不清通向哪里。我向前方飘着,仿佛能看到当年穿着西装的服务生端着一道道美味佳肴在这里进进出出的样子。
此时,有钢琴声从走廊尽头传来——是肖邦的第一夜曲。熟悉的音乐让我的周身的空气开始像水流那样流淌,我移动的速度加快了,寻着琴声飘去。
在尽头处右转,是一个很大的餐厅。虽然没有灯光,我好似还是看见了一束聚光灯打在餐厅正中间的钢琴上。钢琴旁,一个穿着蓝色礼服的女孩儿正在弹奏。她的身体呈半透明状,在聚光灯下显得温柔易散。
我没有上前搭话,坐在角落里默默地听着。这夜曲是哀伤的,但也是年轻的。音符之间还夹杂着情话,不知在对谁述说。
乐曲弹到一半,戛然而止。
“我只学到这里,后面的还不会。”穿着礼服的女孩儿看向我的方向,她知道我在这里。
“谢谢你的演奏,十分动听。”我小声说,声音小到尽量不让她听见。
“我希望他能够听见。”女孩儿说着,看向无形聚光灯的方向,“你说,他能听见吗?”
我看了女孩儿一会儿,没有回答。
女孩儿也没有说话,双手重新抚上琴键,又从头弹奏起来。
我离开座位,从餐厅的侧门走了出去,尝试寻找大厅的方向。此时,一个小孩儿的声音从我身下传来。我低头一看,一个棕色皮肤的孩子正咧着嘴,冲我咯咯地笑。
“小朋友,你在做什么?”
小孩儿拉了拉我的官服,又拨弄了一下我的衣袖:“我没有见过像你这样的鬼哦!你不是本地人吧!”
“是的孩子,我不是这个国家的鬼。”
“那你来费城做什么呢?”
“有些公事要做。”
孩子围着我跑了两圈,我看到他的脖子上有深深的手印,像是被掐死的手印。
“我有什么可以帮的上忙的吗?”
“你如果帮我,我需要做些什么来交换呢?”我问道。
孩子又是咯咯咯地笑了出来:“我想让你帮我杀一个人。”
“那我还是自己来做吧,这个交换我没有办法做到哦。”
“那你能做到什么呢?”
我从衣袖中掏出一支毛竹笔,给孩子看:“我是个写字的文职官员,我只会写字。”
孩子看着这支笔,若有所思:“写字啊,写字……名字算不算是写字呢?”
“名字,可以算是吧。”
“那我帮你一个忙,你帮我取个名字,好不好?”
“你没有名字?”
“我讨厌我的名字,我的名字是我父亲取的。我讨厌我的父亲。”
“你原来的名字叫什么?”
“扎克(zach)。”
“好吧扎克,我不太擅长取英文名字呢。”
“那你来自于哪里?”孩子追问。
“扎克,我帮不上这个忙了,我还是自己去找找看吧。”
我继续往前飘去,扎克还在我身后喊着:“喂!你要去哪里呀!我带你去!”
我没有再回答。不知为何从遇到这个孩子开始,就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个预感与这座诡异的酒店有关。弹钢琴的女孩儿,讨厌自己名字的孩子,只是整块版图的冰山一角。这里一定发生过什么,一定,发生过什么。
突然一束强光射来,我眯上了眼睛。
“果然迷路了吗!你这个家伙,真是没办法!”
阿尔蓝的声音从光亮处传来,我微微睁开眼睛。
“我刚刚听到有人在弹钢琴……”
“兰德尔小姐的肖邦吗?第一夜曲的前半部分,她弹了整整有半个世纪了。”
“还有一个棕色皮肤的小孩儿,叫扎克……”
“扎克啊,他让你帮他取名字了吧。”
“是,他这么要求了。”
“看来你没有照做。”
“照做会怎么样?”
“名字这种事情,本身就有绑定的意味,更何况是帮别人取名字。”
“这座酒店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阿尔蓝又笑出了后槽牙,他从领口处摸出一枚吊坠。这枚吊坠成球形,黑红花纹,细看,花纹竟是流动的。红黑花纹如两蛇相盘,纤长的身体在互相摩擦爱抚。
“这就是天元蛇造珠。传闻女娲一共留下了六十八枚天元蛇造珠散落在人间中,现在我所知道确定存在的,只有六枚。我这是其中一枚,另外一枚在耋梁的手上。剩下的四枚都有主人,我们今天就是来这里寻这珠子的。”
“你怎么知道这珠子就一定在这酒店中呢?”
“因为这酒店的主人,是我的老朋友了。”
“你的老朋友是其中一枚珠子的主人?”
“不,我的老朋友不是,老朋友的敌人,是珠子的主人。”
“敌人?敌人也在这酒店中?”
此时,钢琴声再次传来。兰德尔小姐不再弹奏肖邦夜曲,月光奏鸣曲第一乐章在整个酒店中响起。
阿尔蓝把天元蛇造珠放回衣服里,扭动了一下脖子,发出咔咔的响声。
“游戏要开始了,执笔。”
“啊,什么?”
我还愣在原地,阿尔蓝突然甩出大型老虎钳,“喂!”地大喊了一声,向走廊深处冲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