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得追寻到上古时代,神明还行走在人间之时,天上破了一个大洞……”
“日月所说的可是女娲补天的故事?”
日月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那是我所经历的第一次末日,天火从洞中落入人间,凡是沾染天火的生灵全都必死无疑。天火烧穿大地,又落入地狱中。地狱也开始焚烧起来。现在地狱最底层所燃烧的‘地狱之火’,有一部分,就是当年天火的遗留……”
“那个时候你在做什么?”
“那时我刚刚做执笔不久,哪见过这种场面!那个时候地狱里也冷清,什么阎王啊,牛头马面啊,都还没来呢。地我就躲在山洞里瑟瑟发抖,不敢出去。一边抖,还得一边为日月而书,心里害怕得很。”
“那后来呢?”
“天火把天空烫了大大小小的窟窿,像熔岩一样往下滴,汇聚在盆地处就形成岩浆湖泊。这岩浆又不断融化着周围的岩壁,范围越扩越大,我那时真害怕啊,怕地狱早晚会被所有的岩浆所吞没了。我从山洞里跑出去,爬到整个地狱最高的地方——就是现在的自杀崖。那个时候还不叫自杀崖,也不是个崖壁,是个尖锐的山峰。自杀崖的崖壁是在后来的末日劫难中被雷电劈出来的——那就是后话了。”
“你跑到山峰上了,然后呢?”
事务所的摇晃突然加剧了,桌面上传来重物砸在上面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房梁断了。风声越来越大,日月执笔不得不扯着嗓子大声说话。
“我抱着山峰,还得写。说实话,那个时候除了写,也不知道该做些别的什么了。就是写,发生什么写什么,把一切都记录到日月时间中去。我在山峰上呆了五百年,什么都记下来了。从天火毁灭世间,灼穿地狱,到女娲补天,捏土造人。都是在那个山峰上记下来的。”
“天呐,五百年!多少代人都过去了!”
“所以啊,尘世小兄弟,至少这龙卷风不会持续五百年!对不对!”
“我不知道啊!万一要持续五百年该怎么办!”
“我记了那么久的时间!告诉你啊!经验之谈!不会的!”
桌面上又传来“砰砰”几声巨响,我本能地捂住脑袋。日月执笔看着我这幅模样,开朗大笑。
突然,一切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日月的笑声在耳边回荡。
“过去了?”我从手臂的缝隙中探出脑袋。
“我们现在在暴风眼,你闭眼听。”
我闭上眼睛,四面八方的风声伴随着鬼怪笑声低吟,再外圈就是心咒唱诵的声音。一切声音将我们包裹起来,此刻,我仿佛置于这场末日的中心——这中心是无比的清明,混沌在我周围旋转,却与我毫无关系。
“这种感觉很好吧?”日月问我。
“暴风眼马上就要过去了。”
“时间还在走,之后就是之后的事。”
我的四肢撑在桌子的两端,尽量稳住身体。风声又逐渐加大,事务所再次摇晃起来。
“喂!末日之后,你打算做些什么!”日月执笔冲我大声喊道。
“继续写字!”
“那之后呢!”
“我还不知道!”
“再接待161位客人吗!”
“我!还!不知道!”
“末日也不赖吧!”
“还可以!挺刺激的!”
风声吞没了一切声音,就算我们对着对方的耳朵大声喊话,也听不见了。我紧闭着眼睛,四肢用力顶在四面八方的木桌板撑着。我总觉得日月还在我身边大笑,我能感觉到他的身体随着大笑抖动着。
末日之后,除了写字,我还想做些什么呢?人间在末日之后会是什么样子呢?也许应该回人间去看看……是,等这一切过去了,回去看看吧……
晃动逐渐平稳下来,风声减弱。我还是保持了一会儿这个四肢支撑的动作,等到事务所彻底恢复平静之后,才松开,舒了口气。
“快了。”日月在我身侧说。
“什么快了?”
“混沌即将过去,新的规则将被建立。”
“末日之后即将到来。”
“在新生到来之前,我们最好先离开这闭塞的地方,憋死我这个老头子了。”
“哦,好好好。”
我用力推开青石凳,两个人从桌下爬了出去。
“炀蚵!炀蚵你还好吗!”
没有声音回答。
我急忙从地上站起来——眼前的事务所面目全非。落地窗碎成了一地玻璃渣子,几根粗壮的房梁东倒西歪地搭在木桌上,书架面目全非,所有的书籍都已经被撕碎成散页,散页上还燃着火苗,四面的墙壁全然倒塌成废墟,门口的莲花灯也不翼而飞。在这一片狼籍废墟中,我看到了一个紫色的身影,被压在重墙之下。
“炀蚵!”
我叫了一声,用玉镯的能量移开他身上的重物。炀蚵此时倒在地上,意识昏迷,长长的身子像条蚯蚓,软塌塌地搭在我的臂弯中。
“果然这样的劫难对于一条小龙来说,是有点过了。”日月砸了砸嘴,“尘世你的事务所也毁了,接下来什么打算?”
我抱起炀蚵,把他横着放置在木桌上。他的舌头搭在一边,往下淌着口水。
“先看看能不能把事务所重新拼凑起来吧。”
“末日还未过去,不如先收拾行囊,随老夫去山洞里躲一阵?待末日过去了,再回来建房也不急。”
我望向远处,龙卷风还在地平线上移动着,闪电依旧一道道劈下,血海上的天劫之火被卷起,又落下。
“好,走吧,去山洞。”
我把炀蚵扛在肩上,把抽屉中的龙珠和戒指放在衣袖中,又从废墟中捡起莲花灯和毛竹笔,跟着日月踉跄地向山洞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