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晚不想冲凉,你呢?要去冲凉吗?”东子问我。
我说:“算了,我也不想冲凉了。东子,待会儿去保管那里领东西,该领些啥呢?我也就五百块钱。”
东子说:“如果换在别人,五百块钱能领到一百多的东西也就不错了,你呢,估计至少能领到三百多块钱。”
我说:“真的?”
东子说:“差不多。不过不能一次性领完啊,你得分很多次,每次留着点总是好事,一次性领完了,那就没念想了。就算你下次还有人送钱来,那也得到年后了,年前的拜山已经没有了,得留着点过年啊!”
我忽然觉得有个问题要问,就说:“你们都在说拜山,啥是拜山呀?”
东子说:“这是这里的行话,就是会见的意思。”
我说:“会见就是会见,怎么说是拜山?啥是拜山?”
东子笑了一下,说:“怎么给你说呢?拜山这说法,其实就是广东本地人的土话,就是逢年过节到山上给老祖宗烧纸钱祭拜。用在来监狱探监,他们也说拜山,其实就是等于你已经死了,把你当死人了。来会见你给你送点东西送点钱,权当是烧纸钱祭奠你了,尽点心意而已。反正……大概就这意思。”
我问:“你在这里这么久了,有人来拜山吗?”
东子苦笑了一下,说:“我老家是东北的,在这里犯事了,被关进来了,家里人不知道,哪有人来拜山呀!”
我说:“那这么说,你是从来没领过保管呀?要不,待会儿你去领保管,从我账上扣钱。”
东子说:“不用,我也没少吃少喝,因为我在这里说话还是有点管用的,别人领了保管,或多或少都会给我孝敬一点,烟呀、方便面呀、香肠呀啥的,时不时都会有点,也不是很缺。”
正说着,就有人陆续从三楼的保管处下来,有的塞给东子几支烟有的塞给他一根香肠,东子就说声“谢谢哥们!”然后把东西塞进裤兜里。
阿明从裤兜里掏出一罐啤酒塞给东子。
东子说:“先别给我,拿回房间去!”
阿明就进了房间,给几个混得好的人发烟。
我忽然想起了住在隔壁房间的王学明。进来已经好几天了,我居然差点把他给忘了。毕竟,在看守所时都是同一个监仓里的难友嘛。
房间里,时不时有人领了保管后进来,各自在给自己混得来的人分享东西。屋子里烟雾缭绕,就连范斌也在抽着烟正在跟别人胡侃神吹。只有王学明一个人倒在床板上发呆。
我拍了一下王学明的屁股,他回头看见是我,一骨碌坐起来。
我把手里的烟头递给他,说:“抽两口。”
他拒绝了,说:“已经戒烟了。”
我问他:“干嘛戒烟了?”
他说:“在监仓的时候,有仓头罩着,是老乡。到了这里后没人来拜山,什么都没有,也没烟抽,就算是戒了。”
听了这话,我感觉心里很难过。其实,我不仅仅是替王学明一个人难过。整个一栋楼,这么多人,有人来拜山送东西送钱的毕竟是少数,多数人都是眼巴巴看着别人抽烟、吃东西,那种可怜相真是令人不忍心。但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我只能对王学明说:“抽吧,别戒烟了,以后呢,只要我有烟抽,会尽量想到你的。”
王学明接过我给的烟头,“噗嗤噗嗤”抽了起来,整个人像是要哭的样子。
这时,院子里传来了教导员的声音:“都抓紧休息,别吵了!”
紧接着,大队部的门就关上了,里面的灯也熄灭了。
东子出现在门口小声喊我:“达龙,叫你呢!”
范斌一个快步走到我跟前,拽住我的袖子说:“记者,有什么好事别忘了我啊!”
东子进来拨开了范斌的手,说:“滚犊子,啥事能少了你!”拽住我就走。
白毛已经在楼梯口把门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