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埋地下的空间,虽然黑暗,但将地上的喧嚣暴力挡得严严实实,反倒因温暖寂静,而令人骤感安全。
韩希孟和两个婆子,陪着二奶奶坐在墙角。
郑海珠则靠着地窖已经插上木栓的门,将脸贴在门缝处,盯着外面的动静。
此际已是酉末时分,灶房没有掌灯,昏茫茫一片。
地窖的门缝对着几级楼梯,烟囱边小窗筛进来几缕暮光,落在木阶上。
很快,守着灶房大门的小丫鬟叫了声,大门伊呀开启,韩希盈的声音说了句。
旋即,木阶上出现了韩希盈的绣鞋。
韩希盈颤抖的声音响起来。
郑海珠能感到袖中那把向来趁手的精钢凿子,但她的手上还裹着纱布,倘若进来的人不对,她也无法像从前那样灵活地使用这柄短刃。
郑海珠一咬牙,掀起木闩,打开了地窖的门。
晦暗迷蒙的光影中,韩希盈身后,现出三张粗豪冷酷的男人的面孔。
韩希盈看清开门的是郑海珠,嘴里立时呜呜哇哇地哭叫起来:
与此同时,三个男人的喝骂,掩盖了韩希盈做作的哭腔。
其中一个,直接伸手,将郑海珠拖上楼梯,摁在炉灶边。
另两个,则扑向其他女卷。
韩希盈面上哭,心里笑,噔噔噔往楼梯上跑,冷不防面前竟出现了那个应该侵犯郑海珠的男子。
她一骇,还没反应过来,那男子已将她反手制住,以一条布带三下五除二地捆了,对从地上爬起来的郑海珠道:
然后冲进地窖。
地窖内,片刻前的情势迅速反转。
刚刚扑倒韩希孟的男子,须臾间竟被自己的两个同伙合力制服,捆住双手,提到地面上来。
韩希孟一骨碌起身,对着惊魂未定的钱氏和婆子道:
她和婆子将钱氏扶出地窖,到了灶间。
那被捆的歹徒对着两个男子破口大骂:
又转头盯着韩希盈:
韩希盈哇地一声哭出来:
这回是真哭。
钱氏完全湖涂了,看向韩希孟和郑海珠:
却听门外脚步声杂乱,一个苍老而不失威严的声音道:
……
黄尊素从范家浜巡查防汛堤回来,已是向晚时分。
他在值房匆匆吃了碗面,就随两个公差来到殓房。
回城的路上,他便听说,秀瓦楼烧死了一个客商,其状极惨。
殓房中,午作正在扒拉从秀瓦楼拉来的尸身。
说是尸骨更确切些。
因为实在烧得不剩几两肉了。
午作一脸惧意:
黄尊素早就听妻子说了郑海珠前些时日请神时差点被烧死的事,后来又陆续从市井间获悉桑叶咒语。
他和妻子姚氏一样,坚定地认为是有人装神弄鬼,因知晓卢象升和顾家二少爷都在查访,黄尊素才没有急切地动用府衙力量参与侦探。
此刻,黄尊素冷冷地对午作道:
午作指指一个刷了桐油的竹编大箱子:
黄尊素过去,打开。
满扑扑一堆绣品,五颜六色。
他捡了两个荷包样的,凑到灯下一看,不禁了一声。
午作和两个公差从旁偷瞄着,不敢立即搭腔。
他们早看过了。
事实上,秀瓦楼的老板伙计,到逃命一半又回来看热闹的食客,以及闻讯而来的路人们,也都看过了。
不是春宫图,就是打仗的。
要命的是,里头压着女子的男子也好,执刀砍杀的男子也好,都是髡发、短衫的倭人相貌与打扮,而***的女子,或者在刀下求饶的男子,则是明人发式、头盔和衣装。
黄尊素将荷包扔回箱子里。
公差这才小心道:
黄尊素怒斥道。
公差吓得将脖子一缩。
黄尊素平日里虽不苟言笑,但对他们一向是不打不骂的,也从未说过粗鲁的言辞。
午作暗暗幸灾乐祸,叫你多嘴多舌,你忘了,咱们私下里都议论,黄老爷一准看上那个姓郑的小娘皮了,说不定要纳她进门咧。
恰此时,门外匆匆进来一人,正是刘捕头。
刘捕头满脸淌汗,神情却兴奋。
他咧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