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张岱情商及格,先将姿态放得很低,却也坦诚,强调了王月生原也是给朝廷效力的官匠人家出身,又叹息有情人拗不过命途枷锁之类。
如此一番苦水倒足,姚氏先就发了话,道是,世间不如意事常八九,留一两分善缘结在郑姑娘的学堂里吧,自己心软,郑姑娘更不是个削刻的人,王姑娘安心住着便好。
此一节关系理顺了,郑海珠立刻拔腿,匆匆赶往镇江。
为了尽快落实航运保险商社的业务。
这个时代,文盲占九成以上,船老大和水手自然都是目不识丁,那些富商派出来运货的手下,也未必认得几个字。
所以,郑海珠决定不要太书生气,上来就搞一大堆保险条款,而是学刘邦入关、约法三章的接地气模式,保险商社初创时期,宣传得简单点。
标语是这般通俗
易懂地对外讲,待有货主上门问时,郑海珠再准备带着郑守宽,一单一单和对方谈。
譬如,小船,旧船,风险大,得加钱。
沉船和失火都管,得加钱。
沾水就完蛋、不可能挽回残值的货,得加钱。
沿途盗匪劫走货物,加钱没用,不在承保范围。
与此同时,并不在商社露面的吴邦德,依着先前与郑海珠所商议的,训练招募的男女纤夫,乔装打扮,演了场翻船、捞货、折价出货、郑氏理赔的戏,在镇江交运货的货主间传了开来。
如此约莫大半个月,开始有头脑灵活的徽商货主,来问承保事宜,继而,淮扬商人也跟上了。
郑海珠最担心的,倒不是这种模式马上有人学,毕竟铺那么多银子的业务,这个时代的人还有点心里抖霍霍,更愿意拿这笔钱去倒腾实实在在的货物。
她警惕的,是出现保险诈骗。行事草莽、心术不正的船老大,或许会与货主的手下串通,谎报事故,私下吞了货物,反正有保险商社赔钱。
郑海珠与吴邦德谈了这种隐患,吴邦德直接回答,这不是隐患,这就是明患。
郑海珠点头道:
想一想又道:
吴邦德笑:
郑海珠却不笑,只盯着他:
吴邦德听着二字,心头微动,但面上毫无异样,反倒直截了当道:
郑海珠展颜:
吴邦德看起来很满意:
气氛松弛,郑海珠终于决定问一个此前还不到火候问的问题。
吴邦德闻言,带着一个上扬的声调,轻轻发出一个。
郑海珠自与他打交道以来,十分专注他的语气词。
以她的有限的相处经验,吴邦德习惯用一个有些愣怔的语气词,来掩盖他正在斟酌答桉的状态。
这往往意味着,答桉并不像去国子监买儒巾那样稀松平常,比如之类反正不会出错的口号。
吴邦德顿滞须臾,道:
郑海珠猜到答桉并不怎么好,但没想到会听到三个字。
她双眸中忽起波澜的变化,令吴邦德以为她是在歉疚自己的莽撞打听。
吴邦德于是主动又加了几句戚金曾试图营救的细节,以示没有厌恶回答这个问题
。
郑海珠意识到,与正确的文官武将群体打交道,像今日这样的机会,往往不期而至。
她于是眯了眯眼睛,露出的神色,非常直率地说道:
吴邦德没有立刻接话。
郑海珠笃诚地截住对方的目光:
吴邦德扬了扬眉毛:
郑海珠摇头:
吴邦德嘴角露出古怪的笑容:
郑海珠在心底给吴邦德点了一个赞,暗道,对,这李永芳,不仅是个鼠辈,还将会是大明帝国第一位投降后金军的高级将领,我们后世许多人,都知道。
郑海珠继续问道:
「是,还在守着抚顺。「
郑海珠道:
吴邦德道:
郑海珠皱眉道,
吴邦德不置可否地叹口气。
郑海珠忽然冷冷地,半带着谐谑半带着认真道:
吴邦德也现出类似的口吻:
郑海珠正色道:
吴邦德盯着郑海珠,意味深长道:
郑海珠浅浅地露出笑容,并没有激烈的语气。
吴邦德站起来:
郑海珠抿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