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云却在苦修参禅。便似千年老僧,坐于蒲团之上,一双眸子,古井无波,无喜无悲。见了阿龙,更是低垂着头,不敢抬眼:“阿龙,我不回蜀。如今,你已是蜀君,万千苍生交给你,我也放心。”
阿龙微微一怔:“君上,我从未答应。蜀君只能是君上。”
卓云目光散乱:“阿龙,我做蜀君,从头到尾就是错。事到如今,更不应错上加错!”
阿龙躬身一礼,又道:“君上,人活一世,必须尽其职,负其责,有始有终。人之生存的根本意义,便在尽职尽责。此类人生,才是圆满。便如农夫种好田中黍,织女织好机上布,文人写好天下书,武将护好国之土。君上作为蜀君,“解除内忧外患,保护黎民苍生”便是最大的职责,不容推卸。”
卓云悲怆说道:“阿龙!十数年来,我一事无成!愧对列祖列宗!愧对群臣将领!愧对黎民苍生!这个蜀君,不做也罢!更何况,你若做蜀君,必能胜任我十倍!”
阿龙双目如电:“君上!你何必自暴自弃,妄自菲薄?抛开君上天资聪颖,智慧超群不说。世上谁能像君上一般,坚定不移,推行新政?君上只要持之以恒,必能重振西蜀,造福万民。”
卓云异常苦闷:“不,阿龙!你倡导的新政,我倾之慕之,全力助之。可时至今日,那班老世族,实在又臭又硬,又奸又滑!他们已经磨去我最后一丝耐性!我已被彻底拖垮,再也无力招架!”
阿龙急道:“君上难道不知?这一杖君上打得辛苦,老世族更比君上艰难十倍。如今便是最后的攻坚阶段,比的便是坚持。只有坚持到最后,才能赢得长远。不去坚持,唯有倒退百年。”
卓云痛不欲生:“这些道理,我也明白。我也努力过,我也坚忍过。只是,越是努力,越是坚忍,越看不见起色,越看不见效果。”
阿龙愤然说道:“那就再努力一回!不独让阿龙,更让西蜀芸芸众生,都能看到!”
卓云潸潸落泪:“阿龙不必难为我!我本不是英雄!更不是好国君!我唯恐费尽心力,不能造福百姓,却要拖累众生!”
阿龙闻言,陡然想起被他拖累的奇山、殷声、众将、青荷,不禁又急又怒:“这世间,没有天生的强者,没有生来的赢家!真正的英雄,都是千锤百炼,都要摸爬滚打!才能亡中求生,才能弱中图强,才能败中取胜!”
卓云油盐不进:“事到如今,大错已成,我回西蜀,于事无补!”
想到时不我待,耽误一时,不知又要屈死多少将士,阿龙怒极:“君上,我西蜀本有古训,为国君者,连续十日无故不上朝,王室一族族长,便可逼其去祖陵思过。明日凌晨,便是最后期限。阿龙以为,嘉王身为君室族长,谋划这一日,已是望眼欲穿!到那时,只因君上一念之差,多少鲜活的生命,都会变为皑皑白骨!”
阿龙言毕,飞身而起,出手如电,根本不容卓云反抗,将之抢在手中,夹在腋下。
卓云想要挣扎,又是惭愧,又是恐慌,何况根本敌不过,只好由他去。
“紫荆四贤”奉命随行,跟在身后,又是好奇,又是好笑。如此这般,一行六人急速奔下神农顶。
黎明时分,行至缘城之东,长江之畔。
阿龙转身看向“神农四贤”:“诸位贤弟,欲乘索道、渡船,需等到天明时分。君上早朝,刻不容缓。愚兄先行一步,诸君略等片刻。”
言毕,夹着卓云,腾空而起,飞身跃上,便如一只凌空展翅的大鸟,脚踏横跨两岸索道,健步如飞,转眼之中,消失在破晓。
紫艾等人看得瞠目结舌:索道之高,封顶去江数十丈;索道之长,沟通两岸数百丈;索道之险,横天连江千层浪!不要说黎明之际伸手不见五指,便是在青天白日,谁有如斯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