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我嫌弃的眼神有些许的明显,纪先生抿了抿唇,又补了一句:“野外烤兔子之类的,我还是会一点。”
那还是不用了。我怕回头年夜饭没做成,我厨房先炸了。
我歪了歪头,思索一阵,道:“那你愿意来打个下手吗?”
纪先生很愣,有点不太确定道:“打个下手……是什么意思?”
“啊,就是帮帮小忙,做做杂活。”我费劲儿解释,其实我明白意思,但讲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纪先生似懂非懂点点头,像是很艰难道:“那……我帮帮你吧。”
他说得很难过,我听得也很难过,就像是赶鸭子上架,非得让绣花的去挑水种地一样合不来。我艰难想让他放弃,刚开口,就见他捋了捋袖子,皱眉道:“我……穿这身衣服?”
我一瞧,他穿的还是长褂,改成了藏青色,上边什么也没绣,胸口双排祥云扣,像极了从话本里走出来的学子。
“也不知我们的衣服你穿不穿的惯。”我想了想,冲他指了指二楼靠外的窗户,“那是一间衣帽间,你去挑一件换上吧,若是不会挑,你叫上尚哥也行。”
纪先生应下来,我说:“袖口很窄、长裤长靴,你也可以穿皮鞋,记得勒皮带。穿身方便干活的,不然你下来就是纯受罪。”
我瞧他应着去了,又转身去了厨房。面醒好了,倒是有人先帮我拉了面条出来,又处理了鱼,腌着了,准备好了佐菜,在碟子旁边码得整整齐齐。
纪先生是在我烧好鱼后才来的,我的菜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尚哥跟在他身后,瞧了我一眼,笑道:“你倒是先把鱼烧好了。”
“动作麻利些,早吃完了早快乐嘛。”我一摊手,又取下围裙来,看着站门口不敢进的纪先生,招呼道:“戴上围裙进来吧,站在门口也没啥好瞧的。”
尚哥狐疑地瞧了纪先生一眼,往里走了两步,见他没跟上来,又转过头去看他。
我瞧着纪先生站在门口,手里拎着白色绣了狐狸的围裙,皱着眉往屋子里看:“这么干净的屋子……”
他说得很严肃,搞得我也很认真向四处看了看,也不是很干净,就是亮堂些。
我靠在灶台边看他眉头拧在一起,实在没忍住,笑起来:“你要不要来帮忙啊?”
纪先生也不敢乱动,飞速走到尚哥身边,冲着灶台直拧眉。我找了块儿毛巾擦手,锅里还煮着面条,我一边瞧着水一边头也不抬问:“你们从前饭是什么解决的啊?”
尚哥的耳朵也支棱了过来:“其实我挺好奇,你从前是做什么的。”
说起来,尚哥比我要更相信纪先生是宋朝的人。他读的历史多些,能记得住大大小小的事件,记忆力奇好,当然因此我们每回吵架,他总能拎出许多陈年旧事来教训我。
纪先生想了想,道:“其实我们也算不得普通百姓。江湖上有十八窟,十八窟就是十八个门派,分别以十八样兵器为名,也常收留些无家可归之人。我待的地方是第十二窟,以长刀为武器,刀法沉渊,气可沉山海。”
尚哥抿着唇思索一阵,看向我,耸了耸肩:“正史野史都没见过。”
我笑出声来,这种事儿正史没见过是必然的,至于野史,能不能信都要另说。纪先生显然也是这样觉得的,他缓慢道:“我们平时并不曝于大众视野,凡有国难而出,记载最多为‘义士’两笔,没有记录……”
他眼睛低下去,语气也沉了,“也很正常。”
我瞧着他,分明听得清楚,他最后四个字显然不能以“正常”论述。
当年的十八窟,若是真的存在,他们以十八般武器镇守国门,流过血、伤过身、丧过命,而如今却消散在烟云里,什么都没留下。
纪先生心底,应当是很难过的吧。
他就站在那里,明明是现在的穿着打扮,明明眉眼都是我在这个时代捡回来的样子,明明他身旁还有很多人。
可我蓦然间觉得,他的灵魂很孤单地站着,分明就在眼前,却看起来那么遥远,颀长挺拔,却无比孤寂,轮廓都模糊在历史岁月的烟云里,满身尘埃和无奈。
我突然就说不出话来,勉强笑了笑,道:“纪先生若是实在不会帮忙,你与我出来坐着吧,天色快黑了……”
“我知道,电灯。”纪先生回头冲我一笑,竟然抢答了,“尚哥同我讲了,说你们晚上照明用电灯,通电的。”
我心底突然升起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他蹙了眉,看了看天花板,又偏头去看玻璃灯罩,“罩着灯的也不是琉璃也不是灯纸……那么你们是如何接来天上雷霆与你们照明的呢?”
我:沉默。
尚哥:沉默。
我要如何解释,那不是打的闪电接下来的,那是……
算了我也说不清楚。
这个话题我选择直接跳过:“灯罩是玻璃。”
纪先生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玻璃是何物?”
“看到窗户没?那上面嵌的也是玻璃。”我耐心解释,“玻璃防水,透光性也更强,如果你非要问这玻璃是怎么来的……”
尚哥适时接过话茬,“那我们可有的说了。”
纪先生乖乖闭了嘴,丢下围裙和我离开了厨房。等回到客厅,我去提来烧好水的壶,纪先生坐在沙发上,拧眉看着桌子上丢着的报纸。
我走过去坐下,他指着报纸问我:“这是什么?”
“报纸。”我将纸张摊开给他看,“昨日城中发生的大小事件都会被记录在这一整张纸上,正反都有。大事件占大版面,小事件占小版面。方便阅读,也方便大家了解城中都发生了什么事。”
纪先生看着我,“何为版面?”
“就是这面上文字图案和各种空白的总和。”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