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站在他的花园中央,环视这周围那些绽放的花。它们是那么的美丽娇艳,那么迷人,就像是一个个欢快地小仙子。鬼内心里充满的快乐和骄傲。这是他种了不知多少年的花,终于都在今夜绽放。鬼拂过每一朵花,用他空灵的身体去感受每一朵花、每一片叶的呼吸。可是,花儿们俞是欢快,他俞是平静。
鬼坐在涯石上,望着天上的月亮,又是一个充满魅力的月夜。鬼若有所思地用手杵着脑袋,要是累了,就小憩一会。月呆呆地看着他,想知道他从来不言笑的皮囊下的那颗心——可见,却道不出颜色与形状——里藏着什么、想着什么。自从鬼来到这个世界——没有太阳——她便与他日夜相伴。他们从来不言语,波涛也是静悄悄地拍击这岸涯和礁石。
昨夜,下了一场流星雨。鬼还是坐在那块涯石上,看着一颗颗流星划过天空,散发着蓝色的、诱人的光芒。他的身后是他的花园,它们和他一起静静地望着天空,看着流星。海风吹来,穿过他的身体,带走了他心里的那些往忆。他第一次觉得轻松许多,就想躺着好好睡上一觉。
海风停了,流星雨也结束了。月亮的思念走进了她的梦里。本来还在嬉戏的花,也合了花苞,睡了。一切都睡着了。
鬼的花园里,除了这满园的花,还有四棵参天的树——樱树,桃树,梨树还有不知名树。今天,它们一起开花了。花瓣飞满整片天空、整片海、整个花园、整个世界。
鬼倚在不知名树上,闲闭着眼睛,任花随风飞过他的身体。他感到快乐,毫无目的、毫无缘由、毫无需求的快乐。这快乐,是它们内心情感的流露,是它们不可抹去也无法抹去的灵魂,也是他心中的一丝往忆,一丝淡淡的忧伤。月亮的光不是冰冷的、冷漠的、为了应付的,而是温暖的、带着爱意的,让这个世界的快乐更有些感动。大海,久久无言、静默的大海也唱起歌来,不仅是因为快乐,还是思念。
远方的山,到了这个时节,不是像这个花园一样,春光融融,而是大雪纷飞。鬼听了海的歌,不禁忆起往来——
那时候,他还年轻,意气风发。他住在那远方的山里,山里的那间木屋里。那里的山上尽是这种不知名树。冬天,大雪纷飞的时候,千山白。山中藏有梅花海。岸边小舟,梅花渡。湖心亭处,饮日暮。他年年都会来与这梅花海一聚,与这日暮共饮,与这山上的雪、山间的树,与这冬共沐这美!当雪回到天上的时候,他便浪迹于这山林之间。不是醉倒在这棵树底,就是那棵树上。那些,多么美……
每当那不知名树花开时,蝴蝶、蜜蜂、熊的一家四口——熊妈妈和她的三个宝宝——池子里的鱼……还有他,都会醉倒在这花海之下。那不知名的树,一年只会开上一个季节。可是每棵树都有属于它自己的那一季,或春或夏,或秋或冬。山是那么大,树是那么多,有花飞的日子,是那么长。特别是冬了,有雪的日子里,花雪齐舞。
花香四溢,引来了外面世界的繁华。不知名树一棵一棵地倒下,一只一只动物在强光灯下自燃,烧为灰烬。梅花海被烧,火光冲天,似白昼,照醒了睡梦中的他。反抗?投降?驱逐?逃跑?
即使人们有些再强大的武器,鬼不觉得有什么好怕的。他的生命本就属于这片山林,这个世界,拼命一战也是理所应当。但他选择向这个外来的世界屈服,希望他们能留下他身后那仅剩的一片小林子。他多单纯啊!他能挡住什么?历史的车轮滚滚,谁也挡不住什么。带了一颗酒树种子,他走了,他想离开那个伤心之地,永远地逃离。是他的无能无力祸害了这片山林。
花簌簌而落,又是一场花雨。树底的花醉得不省花事。鬼虽然也饮了不少,但清醒依旧。他怎么会再醉呢?他多想醉啊!鬼问酒树,酒林子在哪?醉仙山又在哪?酒树默然,它不知道。它晓得它生于斯长于斯,至于鬼说的那些,它又怎么知道。哈,看来你也忘了!忘了多好。酒树,你想家了吗?家?这不就是它的家吗?花全开了。
鬼飞下树,飘过每一朵花,走了。留下身后那花的世界走了。他不再回头。他要去找他的家了!多幸福啊!海啊,你想那山了吗?这个世界太美了,我怕啊!你知道我昨夜梦到什么了吗?是一只松鼠!他告诉我,鬼没有花园,鬼的家在那林木间。别了!
花洒林木间,
鬼醉酒树眠。
乘舟梅花渡,
举杯饮日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