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卓钰那一行明沧的使臣之后，要走的就是西南军和顾谨之那一众回皇都贺新岁的将士。
如今江暮卿正编入了西南军中，大小也能算上是一个副将，此番离开必定是随孟高凡前往西南，所以在临走之前，她总得需要与亲人一通报备。
顾氏听她提起此事的时候沉默了好半晌，近日她潜心礼佛，手中的佛珠一颗一颗在手指之上捻动，那不急不徐的动作让人难猜她的心思。江暮卿也就只在旁边静静等着，因知晓顾氏需要考虑的时间，所以并没有打扰。
案上的香已经燃到了尽处，一缕青烟过后，便是彻底归于沉寂。顾氏手中动作蓦得就停了，她望向窗外，那里枝头初见青翠，是寂寥了整个冬日的枯枝重新勃发了生机，唤来飞鸟环绕其间，婉转啼鸣。
“你父亲走的时候曾与我说，待来年春日他会自请辞官，那些权势也好，家族也罢，他一个都不要，就只带着咱们一家五口回去溟洲，买几亩田地，建一户宅院，安稳余生。”顾氏说起的时候眼角微微含笑，却也有几分无奈。
“我问他说，临舟也就罢了，可明礼年岁不小，在忠思堂做这个夫子做的风生水起，暮卿也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说不定正有心仪的人在皇都，这么离开，岂不是又将众人的生活搅得一团乱？可他那时却长长叹了一声，说不强求，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们无论做什么选择，只要能担得起后果，便也都随你们。”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江暮卿都是第一回听她提起与江崇安的这一番话，然而比起感慨生前所言，她却更加明白顾氏的意思。
从西南军，为大祁效力，伴朝伴君，她走的是江崇安的老路，却远远比他背负的还多。
如此情境之下，她能否担得起这个责任，这是顾氏一直都不放心的。
可江暮卿跪坐在顾氏身后，她膝下没有蒲团，冰冷的地面透过衣裳，几乎直接贴上她的骨头，让她即使半月操劳，却仍然十分清醒。
“左不过就是将父亲的老路一直走到头，可我还有那么多年月，母亲不必担心。”
宽慰的话听在耳中，其实远远无法抵消江崇安之死给顾氏带来的冲击，然而她话说至此，顾氏又有什么法子？
她只能缓缓闭上眼睛，继续捻动手中的佛珠，“以后记得每半年往家里递一封家书，便是过得再不好，你也不必瞒我。”
“卿儿啊，你娘曾是在战火里走过的女子，哪怕提不起枪耍不动剑，也知晓厮杀战场的不易，你说你过的好我反是不信。所以往后你若有什么不顺心的，尽可写信与家里说说，有娘和妹妹陪你，这条路怎么也不会太难走。”
江暮卿眼中蓦地一红，万千念鲠在喉中，却叫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伏身而下，重重地向着顾氏、向着江崇安与江明礼的牌位磕了一个头。
“走吧，去与临舟道个别。记得好好与她说，她也不小了，都能明白。”
江暮卿应了一声，退出屋子，就正对上一双一样发红的眼睛。
> “阿姐要去何处？”江临舟抬眼问她，正是懵懂的年岁，也正是知事的年岁。
江暮卿蹲下身来，揉了揉妹妹的头，语气放到最轻。
“阿姐要去打仗了，去西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