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临凡尘时,我生无来处,行无归所,孑然一身,无情无感,每日游走各处,寻我不曾见过的事,体味我不曾有的情绪,如此千百年,我手中有几具白骨,便有多少故事。
“瞧着虽是形神俱佳,我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那年他初见我台上的戏子之时,只以为那是我以幻象弄出的傀儡,不过死物,然他不知晓,这些死物,曾都是活生生的人。
少了些什么?少了些生气罢了……
木桌叩响几声,我才发觉自己竟是睡了过去,已经许久不曾梦见他,使我沉迷其间,不愿梦醒。
抬眸,戏子依旧婉转倾诉,而观戏的人,却已到了我的面前。
“我听闻,你在寻一把鲛花琴。”他笑望我,幽深的眸中藏着了然。
我因他一句话怔愣片刻。
鲛花琴,确是我千百年所寻求之物,若非被囚禁在这一方铺子中,我定是踏遍凡间,也要寻得它。
“可否带我去看看需要它的人?”
一句鲛花琴,便能将我所有原则打破,我带他去了后院,打开屋门。
今日阳光正好,我将屋里的雕花躺椅搬到院中,铺上一层狐皮毯子,再将床上安睡的人抱出来,轻放在椅上。
一声嗤笑随之而来,我握着椅上人的手,装作不知。
“人说琼峰峰主傀儡之术天下一绝,无可匹敌,如今,却困于一方庭院,连是戏是真,也辨不出了吗?”他如是笑我。
不曾气愤,更不辩解,这些话我听过太多,早无知觉。
“明日子时,宫主会带鲛花琴亲自拜会。”他见我不言语,便丢下一句,而后化作一层黑雾,消散离去。
避世太久,我辨不出的,又何止是我自己织就的一番幻境。
晚间渐凉,我小心将他抱回屋中,置于正对桌案的椅子上。
我曾在此为他作画,那时对面,他眸中只我一人,而如今,他连那双干净澄澈的眸子也不见了。
铺画轴,执玉笔,轻蘸墨,一勾一画,如此百年沉沉浮浮,不得善了。
“你还在怨我吗?”我望着画卷上渐渐消散的墨迹,终是不能将那人的容颜篆刻而出,明明深烙在心底,却连得见一眼,也是不能。
大抵是报应吧……
我知晓那不过一堆白骨,这世间唯有鲛花琴,能为他续上肉身魂魄。
“我以此琴,换你过往,你可愿?”
那女子目光笃定,而我抚过琴弦,雕了乱花的灯笼投下斑驳光影,墨青之色的古琴却依旧漆深。
愿否?愿否……
我这一生行尽荒唐之事,孑然天地之间,织就千万戏局,到头来囚于一方故土,困于一段过往。